过了几日,太监王福将欧阳玲芷安置到尚书府,她打量着眼前这新奇的男子,年约三十皮肤光滑细致,声音细软,态度恭敬而谦卑,欧阳玲芷从小到大见过的新鲜事不少,不过这所谓的太监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觉得有趣极了。
欧阳玲芷常听人说那皇宫是全龙麟国最美,最华丽的地方,後宫美女如云,个个举止雍容优雅,宫里漂亮的衣服、手饰更是多的让人目不暇给,所有的佳肴美馔也都在那皇城之内,想这次进宫一定可以看到很多有趣的事,她现在的心情就像要去逛一个热闹市集般的开心。
经过王福解释,欧阳玲芷知道自己要扮成尚书府的千金改名为容玲芷,跟着今年秋选的秀女混进宫里,而她指定要带入宫中的三位亲信必须由王福先带入宫中安插职位,所以这一个月欧阳玲芷就要一个人待在尚书府,暂由府中丫环伺候。
嬷嬷临行前仍不放心坚持要先帮自家小姐整理行李,她不安的眼神偷偷看着自家小姐,欧阳玲芷正专心照顾她特意由风谷移盆而来的药草,她对各种药草有一种难以抵抗的痴迷,这些是她特选的准备先放在尚书府,等她进宫有了落脚的院落再请尚书大人为她带入宫中,她还准备了一些小巧的盆栽,都是些一般易种易活的药草准备随她入宫。看着一派从容毫无防备的小姐,嬷嬷忍不住摇头。
「小姐!你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我真的不懂,我们在风谷好好的,那宫里死多少妃子关我们什麽事?你为什麽要多管闲事,那後宫是是非之地,不是闹着玩的,趁现在还没进宫,要反悔还来的及,小姐咱们回去吧!」
欧阳玲芷忙着照顾她的宝贝药草,一句话也不说,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理她,一旁的嬷嬷看她这样,她深深明白她家小姐根本没有意会到自己的处境。
「小姐!你倒是说话,你总有打算吧?」
欧阳玲芷不耐烦抬起头来看着忧心忡忡的嬷嬷,她从容站起来,走进屋里,端起茶碗,用碗盖轻滑过杯缘,轻啜茶碗里的茶,不以为意的笑着。
「怕什麽?这可是得来不易的机会。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听爹说过,那御花园有很多奇花异草,那些宝贝是我们平常百姓得不到也看不见的,那皇帝老爷不懂只觉得它美,根本就不知道它的用处,浪费啊!我这趟进宫就想顺便拿些回风谷,日後一定用得上。」
嬷嬷睁大了眼,张大了嘴看着自家小姐。
「不会吧!小姐你想进宫偷东西,你不要命了!小姐别任性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欧阳玲芷恼怒的说:
「什麽偷!我说顺便,里面花花草草那麽多,我拿个一两株带回风谷,神不知鬼不觉,况且日後还可以治病救人,我是替那皇帝积福,他该感谢我吧!」
嬷嬷慌了神,挥着手,急跺着脚。
「小姐!事情没你想的那麽简单,那可是皇宫,你要面对可是当今的皇上和他整个後宫啊!你可不能大意啊!」
欧阳玲芷懒得再回应,她冷冷地望了嬷嬷一眼,斜卧在榻上闭上双眼,看欧阳玲芷这样子嬷嬷无奈地摇头,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继续干活,但却又语重心长说:
「不管宫里那些东西有多好,老奴都觉得,那些东西不值得小姐冒险啊!」
嬷嬷进宫後的第二天早晨,尚书夫人领着丫环脸上堆满了笑容,热络的迎了上来。
「姑娘早啊!在府上这些日子可习惯?」
欧阳玲芷从药草盆里缓缓抬头,额头上还泛着薄汗。
「还好,就是热了些。」
尚书夫人命丫环将三叠重重的书册放在花厅桌上。
「姑娘住惯了山上,山上气候自然是比平地凉爽,再过些日子自然就习惯。不过我今日过来不只是问候姑娘,而是皇上细心,特别交代要让姑娘熟悉宫里的规矩,宫里规矩繁琐,皇上怕姑娘进宫会不适应,要我好好提醒姑娘,以便日後适应宫里的生活。」
欧阳玲芷瞪大眼望着眼前这三座小山高的书册。
「这是什麽?」
夫人一脸平常,那说话的样子,活像在说吃饭、睡觉一般琐事。
「这是每个进宫秀女必须熟读之书,女诫,女训及宫规。女诫、女训是我们龙麟国女孩打小所习读之书,想姑娘不陌生。至於宫规是进宫秀女才有资格拜读,一般秀女一年前就开始研读,不过姑娘看来聪颖,一个月要熟捻应该不是难事。」
不是难事!开玩笑地吧!她打小念过的医书,药方不尽其数,但眼前这三大叠书册,长这麽大还第一次看见。
其实欧阳玲芷打小就有读写上的困难,在医术上她可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但一般文章的读写对她而言可是困难重重,在欧阳风费尽心思的教导下,她只精读於医册,其余的她不曾接触,而这事连身旁的嬷嬷都不知道。
碍於时间,当天尚书夫人就开始给欧阳玲芷上课,虽然她推托再三,但她抵不过尚书夫人坚持,她严格教欧阳玲芷行礼、跪拜、请安,跪的她脚疼腰酸。
午饭後尚书夫人教她妇官的分级;妇官的等级以皇后最为尊贵,以下又可立四位妃子,「德、贵、淑、贤」四妃之位,其名所订,是依(女诫)等书中所训之女人的四种德行所订定,历代以来,皆依循其名而立妃;四妃以下的昭仪,从容,婕妤,才人等衔,尚不属於正式名分。而後尚书夫人又说了些节气庆典,欧阳玲芷已经完全听不进去,累得趴在桌上,两眼发直,脑子里嗡嗡作响,眼看府里的下人都开始准备掌灯了,尚书夫人才不舍的阖上书册。
「好吧!明儿我再来,宫里节气庆典很重要,姑娘可要打起精神。」
欧阳玲芷眼睛睁的铜铃大。
「什麽?你还要来?」
「这是当然,姑娘只剩一个月就要进宫,要不加紧学习,可是不利於姑娘。」
这一天下来欧阳玲芷已经快受不了,别说这书册的内容她一点也看不懂完全无法意会,光听尚书夫人的叨念她就快疯了。
「好了!我受不了了,你明天别再来了!我一点都不想听,我只是进宫演演戏,解解毒,不用这麽麻烦,我又没要在那一辈子,不用学了。」
欧阳玲芷起身用力将尚书夫人往房外推,尚书夫人转过身来反握她的手,露出无比温暖的笑容。
「姑娘此言差矣!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若不熟悉,是一天都过不了,你若天天挨罚,就算皇上再偏袒你,要封你为贵妃,也是不可能的。」
原来封贵妃要这麽麻烦,欧阳玲芷天真的以为不就皇帝一道令下,就是贵妃啦!如果要她又跪又拜,还要看那三叠天书,再加上尚书夫人嗡嗡不停的叨念,这样的贵妃她无福消受。
「好了!好了!那你告诉他,我不稀罕当什麽贵妃,免了!免了!只要给我一个院子给我住就行了。」
尚书夫人小小的凤眼透露无比的坚定。
「要有个寝宫也要有封号,而且皇上特别交代君无戏言,还立了约,贵妃就是贵妃。」
特别交代,那她言下之意是那皇帝老爷早料到她会受不了、会放弃,那他这是……故意的罗!想到这她不禁有些动怒。
「你这样又跪又拜,长篇大论,听了我头都疼了,我一天都受不了,还一个月,早被你逼死了,不用进宫了。」
尚书夫人看欧阳玲芷动怒,急忙安抚。
「姑娘且勿动怒,这一切都是皇上的美意。」
疲累的欧阳玲芷有一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美意!是刁难吧!我这趟进宫是抓人,解毒,这宫规和宫礼不在交易之中,这美意我心领了,你明天不用再来了。」
尚书夫人慌了神。
「姑娘你这是为难我,要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尚书府有一千个脑袋也担不起,姑娘算我求您,给我们留条生路。」
话才说完尚书夫人就跪在地上,吓得欧阳玲芷跳了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麽啊?」
夫人眼眸带泪,泪水中带着坚定,直挺挺跪着。
「请姑娘给尚书府上上下下的人留条活路,若姑娘坚持不习宫规、宫礼那我就在这长跪不起。」
欧阳玲芷看着那死不妥协的尚书夫人,她紧握粉拳,咬着牙。
「你这是逼我!」
尚书夫人垂着泪,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我是在求你。」
欧阳玲芷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发抖,焦躁地在花厅走来走去,猛绕圈子。锵锵!二更了,尚书夫人还直挺挺跪着,欧阳玲芷重重叹口气,咬着牙低吼着。
「好啦!好啦!起来了!我学就是了!」
丢下话的欧阳玲芷愤恨地冲回卧房,用力将自己甩在床上,在柔软舒适的被褥里用力捶打,发出阵阵低吼,尚书夫人见欧阳玲芷离开才缓缓起身得意笑着。
「谢谢姑娘,我明早再来。」
尚书夫人真的说到做到,每天真的一大早就来,说了一堆欧阳玲芷有听没懂得话,而眼前的书册她怎麽也看不懂,她索性不是趴在桌上,就是看着窗外,魂都不知飞到哪去了。
尚书夫人看她魂不附体的样子,总是不断苦口婆心劝着欧阳玲芷要认真、用心,而这些话像一道道急流往她肿胀的脑子里灌,她胀到装不下让何东西的脑子,就快被尚书夫人好心劝说给灌爆了,她再也忍无可忍。
「啊……!」
欧阳玲芷突发的怒吼声,吓的尚书夫人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欧阳玲芷愤愤走向窗台,看着她宝贝盆栽,尚书夫人起身整整罗裙,其实自己也知道,这样日夜的轰炸是很累人的,但这是皇帝的旨意,即使同情她也不能违抗。尚书夫人看欧阳玲芷凝视花草的模样,不难猜到她极为重视这些盆栽,尚书夫人拿出最大的善意试图安慰欧阳玲芷。
「姑娘放心!我会请最好的园丁照顾这些你带来的盆栽,进宫後姑娘无须担忧。」
尚书夫人不说还好,这会她一说完,欧阳玲芷马上跳了起来,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尚书夫人。
「你说什麽?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带这些盆栽进宫,我得把它们留在尚书府?」
尚书夫人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昨天不是才说过秀女进宫和侍寝时该注意的事吗?」
欧阳玲芷好像受到天大的打击,气得冲到桌边,将桌上的三叠书册全部堆倒。
「不学了!不学了!你说什麽我根本听不懂也没兴趣懂,你们根本就是拿这些书册捉弄我,虽然我和那……什麽……皇帝在风谷已有立约,但还没进宫前那誓约是没有效用的,你去告诉他,誓约尚未成立,本姑娘要回风谷了。」
尚书夫人没想到事情会闹这麽大,她白着脸急忙的劝哄着,但欧阳玲芷听都不听就执意要走,尚书夫人死命拉着她,叫人快往宫里报。
最後还是由公公王福出面保证,这些药草会完好无缺送进宫里,况且她风谷的三个人早在宫里,不管誓约成不成立,她和皇帝的约定都不是儿戏,若她不进宫,那三个人是没有命出宫的。
这下欧阳玲芷懂了,她在风谷和皇帝签下的不只是桩交易,还是份生死合同,用的是四个人的命签的,这场戏既然答应出场了,没演完是没命下场的,欧阳玲芷心里狠狠的咒骂着。
「好个萧羿!算-你-狠!」
欧阳玲芷自从知道自己中了萧羿的招,更体会到自己骑虎难下的处境,那尚书夫人的话,她更是一句也没心情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