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傾城色 — 17

17

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夕央连教室也没进去就直奔榕园。一路上她只觉脑海里一片嗡嗡地声音充斥,情绪紊乱地不可思议。

用力推开安全门,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多狼狈,夕央心想。但她现在半分劲也使不上,整个人像是脱了力一般站不起身。好像十七年的隐忍都在瞬间爆发一样,身体细胞叫嚣着要解放,酸痛疲惫倦怠愤恨一瞬间全朝自己淹来。

而她什麽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自己溺死在一片灰乱中。

「我真丢脸……到底在做什麽呀我……」双手摀着面,夕央仍旧喘着气。

好半会儿才觉得呼吸顺畅起来。

腕表上的时间显示自己早早错过早自习的考试。换做以前,迟到这回事对夕央来说是绝无发生的可能,就算迟到了想必也会赶着在第一节课前进教室。

但今天发生的事让夕央身心俱疲。月事让夕央容易把所有事情放大来看,何况是不小的事情。

裴祈玉想对自己说些什麽?又想让自己做到他旁边,或者是又想了什麽要来折磨自己?

头痛欲裂。

撑起身,夕央索性连课也不上了,准备等一下就打电话给老师,请一天的假。

夕央其实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不过太过聪明的脑袋告诉她,忍耐与隐忍才是低调生活该有的态度。

於是日子一久,便养成了这种难愠难火的个性。女孩不是没有脾气的,被逼急了一样会反扑。也许夕央从未察觉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也许她不知道,她逼出了裴祈玉的真面目,但自己最深层的那一面,也逐渐被逼出来。

许久以後,君雅回想起高中时期的夕央,只觉得眼前捻着凉菸的女人,不是众人以为的小白兔,反而是藏得最深的上位者。

「原来你在这里。」

回头,男孩眼梢妖娆,清魅地朝自己笑着,眼底却森冷一片,墨色的珠子好像要把自己给拖进去他的世界一样。

夕央不自觉地後退两步。

才刚想过要振作,对上裴祈玉,却好像骨子里生的卑微臣服都在这时迸发,不自觉就想低头。

明明她什麽也没做。

「为什麽要这样?」

男孩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嘲弄似地眼神看着夕央。

「为什麽一直要针对我?啊?我没做什麽事吧?既然如此为什麽要一直逼我!」

女孩双拳紧握贴在裙边,在质问之後脸色苍白不堪。像秋夜被打落的花朵,在最美的一刻,折枝断翼。

黑水在蔓延。凉透了夕央的心,清楚知道这个时候根本没人会来帮自己。

裴祈玉但笑不语,闭上眼像是在思索什麽复儿睁眼,灵魅的眼梢冷冽成双,夕央觉得裴祈玉是瞧不起自己的。

那眼神像在看蝼蚁一样。

「梁夕央,你在耍什麽手段?刚才人多的时候我有话告诉你,你不听。」顿了顿,前进几步,转瞬之间那眼眸中似冰雪消融,暖笑盈盈,「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你却来问我要说什麽?」

伸手,毫不怜香惜玉地推了夕央一把,眼神阴郁,「这难道又是你欲拒还迎的手段?」冷哼了一声,裴祈玉蹲了下来。

看着跌坐在地上,明明瑟缩想逃离,眼神却还死撑着瞪着自己的梁夕央,裴祈玉伸出手贴上夕央的脸颊。

「怎麽这难道是柳家的血统太过强烈,骨子里的骚劲蠢蠢欲动,不勾引男人……你就活不下去?」

这人在说什麽?什麽勾引?为什麽他提到妈妈?

夕央颤抖着一时答不上话。

「夕央……」男孩冰冷的吐息喷在夕央颈肩,「夕央……」

声音里突如其来的委屈,把夕央弄得不知所措。

他就这样埋进了夕央颈肩。

碎叶般的嫩黄色头发若有似无的擦过夕央鼻尖,带着熟悉的味道,夕央一时恍了神。

这味儿……

隐约记得有过这麽一段,称不上温馨的回忆。

大概是过於平凡,连提出来说出口都显得难为情。却不知道为什麽会在这当儿想起,不过那记忆片段一刷,又不见踪影了。

裴祈玉身上有种难以言说的清香,跟他本人清魅的气质恰恰相反,乾净而好闻。夕央的下巴靠在他的肩上若有所思。

清俊的少年和忧郁的少女,两人间的拥抱好比肋骨嵌入胸腔间似的,睽违的相合。

「你……」按理说,夕央是该脸红的,正如先前的几次一样。但现在的裴祈玉太过温柔,而这种温柔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但凡女性,大概都没法狠下心推开吧。

不过他提到了柳家,母亲的娘家。

「裴祈玉,你先放开我。」

「不放。」

皱眉,夕央没察觉自己夺回了主控权,只觉得眼前人像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变化太快,难以消化。

须臾,夕央叹气。「你刚才提到柳家,是什麽意思?」

却不料这句话像是导火线一样,啪的一下,像火苗子迅速燃上炸药那样。

遂不及防地被推开。

又回来了,连骨头都能清楚感受到眼前人瞬间迸发的冰冷和怒气。

少年眼角的阴狠不再隐藏,眸中的戾色和唇边妖娆的笑容结合,夕央只觉先前认为像樱花的男孩,突地变成罂粟。

上帝给了这男孩过份美丽的皮囊,就算男孩像现在这般笑着,也只是艳色张狂。

「想知道呀?夕央。」男孩恶劣地靠近她。

变态似地在看见夕央眼底逐渐浮上的惧色之後越显兴奋。

「你现在不是跟父母住一块对吧。」

夕央一惊,什麽害怕什麽恐惧这一刻全部消失。她冷下脸,「你什麽意思?」

「听说你父亲是知名的大学学者,家丑,你们倒是埋得挺辛苦的。」说完,少年低低得笑着,像是在玩弄夕央似的,戏谑地看着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呀。说起来上个月我家来了个贵客。」裴祈玉话锋一转,有趣地瞧着夕央开始不明的神色。「说是要暂时住在我家,我想不久之後,她大概就会变成我法律上的母亲吧。」

「为什麽跟我说这些,不要绕圈子了,我没空、也不想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侧过身,夕央绕开裴祈玉就要去推安全门。

少年轻轻地笑出,嘲讽似地,「急什麽?我还没说完,那个贵客叫柳思咏。」

急什麽?我还没说完,那个贵客叫柳思咏。

夕央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这个人到底在说什麽?

「你到底在说什麽,难道你已经无聊到连别人的家务事都想插手了吗?」

倏地站起,双手握拳,只有自己才知道掐在手心的力道有多强。

早该知道的,男孩没可能心血来潮用那漂亮的面容,好声好气地跟自己说话。他只是想引诱自己,而自己竟然傻愣愣地陷下去。

毫无防备地。

气愤让夕央的脸胀得通红,几乎说不出话来,有多久了,情绪没有过如此大的起伏。自己竟让这个人逼成这样。

「夕央,」又轻又柔地,声音清脆脆而懒洋洋地,男孩若无其事地笑了。像是发现眼前的人的无知一样地笑了,「你根本什麽都不晓得吧。」

夕央可以明确感受到藏在男孩底下的嘲弄,不,男孩根本没有藏,他就是想让自己知道。

意识到这点,随之而来的是鸡皮疙瘩,对於裴祈玉说的事实。

承认吧梁夕央,你只是一味地逃避事实,父母很早以前就不再同榻而眠,不再共桌而食,三不五时的争执越演越烈,婚姻彷佛只存在於一薄薄的纸张上,份量稀薄的可怜。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从很小的时候,当其他女同学飞奔扑进等在校门的怀抱里,撒娇地露出可爱的笑容时,自己只是一个人朝家的路线走去。

後来妈妈的改变,自己也是刻意地忽略。年过四十的女人,突然开始注重起自己的外表,保养品一箱一箱地订购,衣饰的改变。

自己为什麽会没发现呢?

咬着下唇,心底想着的不是难过而是羞辱。这样大的事情竟然是让一个外人来告诉自己。

太可笑了。

「那也不需要你来过问。」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夕央僵硬地说。

「不用吗?也许很快你就要称呼我为哥哥了,我能不过问吗?」裴祈玉好像很享受女孩的不堪,就像猎人捉到了猎物,却没在第一时间弄死,反而兴致勃勃的观赏他们如何痛苦死去。

夕央的小脸倏地刷白。

「你、你说谎!」

「呵!」

逃吧,夕央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大声呼喊着。逃吧!这不正是你常做的吗?只要跟今天一样就行了!

「啪!」

听见的,却是清脆响亮的巴掌声。眼前的少年,脸颊多了个鲜明的红印。

在被裴祈玉压住前,女孩心想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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