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三日早上六点五十分,阳光普照,急诊室门口却弥漫着肃杀之气。
在空中飘扬的不是雨,而是冥纸。
停驻在门口的不是救护车,而是棺材。
三四十位家属跪在门前哭诉、指控,到处都是身穿黑西装的黑道分子,民众围观指指点点,媒体的闪光灯此起彼落。
庞大阵仗包围了整间急诊室,不但想来挂号看诊的民众却步,就连医生也不知该怎麽进去。
吴巧伊被困在外面,踌躇不前。直接穿越这群人怕有被爆头的危险,可她又不想绕远路从医院後门过来,那可是要多花十分钟的路程。
最重要的是,今天是星期二,科内晨会将准时召开,她一点也不想迟到。
她站在那边,缓缓向门口飘移,期待那群黑衣人、那些媒体没有看见一个身穿白袍的医生试图突围而入。
「巧伊!」浩介远远的唤她,招手要她过去。
得救了,吴巧伊朝浩介奔过去,像只受惊的小白兔。
浩介拉住她。「脱下白袍,我带你进去….。」
吴巧伊一边脱,一边与浩介朝着机房走过去。「学长,这是怎麽一回事?」
「医疗纠纷、抬棺抗议….,还不知道是谁的病人,我要赶快通知主任。」浩介举起识别证对着感应器一刷,铁门嘎地开启,浩介拉住吴巧伊走进去,里面原来不是机房,而是急诊加护病房的准备室。
「急诊暴力事件层出不穷,外院有医生被砍成重伤,还有被药瘾病患拿枪指着头的。所以急诊有逃生密道,真的被暴力威胁,就往加护病房逃从这边出去。我从来没告诉过你们吗?」
你一定是漏掉了。吴巧伊忐忑不安摇着头,忍不住又往浩介身上靠过去,闪耀着恐惧的泪光。「学长,我好怕….」
「没关系,到这里就安全了。这个门是防弹的喔!」
浩介随即拿起手机,拨打简讯通知各个主治医师,要他们从安全的出入口进来。「主任,我们被抬棺抗议,急诊大门被媒体包围住了。你说甚麽?嗯,我来通知公关室和法律专员。好好好,我会告诉大家,今天晨会取消,已经到医院的在会议室集合。」
浩介带着吴巧伊快步朝会议室去,向大家宣布晨会取消的消息,请大家在会议室等待主任。
大家七嘴八舌谈论着外面那群人。苏世维、穆可欣和周宏文跟着古建廷鱼贯进入会议室。吴巧伊拍拍穆可欣,「你也是从密道进来的吗?你怎麽知道?」
「我不知道,是古建廷学长带我进来的。」
「你不觉得很可怕吗?」吴巧伊像是需要骑士保护的公主,睁着水汪汪大眼睛。「居然有这种事情….」
穆可欣皱着眉,「就是不知道发生甚麽事,希望不是我经手过的病人才好。」
急诊主任周永毓一脸凝重踏入会议室,「公关室那边已经跟我回报过状况,我很遗憾,科内同仁有医疗纠纷发生,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藐视医院与科的力量,想私下与家属和解,才会发生今天抬棺抗议,登上全国媒体的事件。」目光一扫,凌厉的盯着某人。「赵又齐医师,这件事情已经严重干扰到急诊同仁,我要你现在立刻跟大家说明是怎麽一回事。」
赵又齐一脸苍白,勉强走到讲台,从盛怒的周永毓手上接过麦克风。「是一个….三岁的男童,到急诊主要是呕吐症状,诊断为急性肠胃炎….,打一针止吐针观察一个小时就回家了。」
周永毓说:「家属控诉你这一小时完全没有再去评估病人,而且也已经调阅了我们急诊的监视录影带….」
「那天..病人很多….」赵又齐嗫嗫嚅嚅分辩。
「这不是重点!你把病人放回去完全不需要再度评估吗?」周永毓主任厉声质问他。主任如此震怒,底下的人一声大气都不敢出,也没有人敢替赵又齐缓颊。
「然後呢?你好好跟大家交代,那个病童最後怎麽了?」
赵又齐颤抖的语调说:「他回家..六个小时後突然气喘,送到友院,到院前已失去心跳呼吸,经过数个小时急救还是回天乏术,解剖研判死於心肌炎。」
「好,很好。小儿心肌炎本来就是我们急诊大炸弹,只有呕吐症状可能难以诊断。但为什麽你知道这件事,不马上回报科内,还去窜改病历….」
赵又齐难以辩驳,只能垂下头不说话。
周永毓冷笑。「我看你们这批去念博士班的,班上太少,敏锐度全都消失了。」
这话一出,马上起了一阵骚动。赵又齐是学术派的中坚分子,博士班已经进展到最後阶段,周永毓这样说分明是对他们学术派看病人的态度有所不满。
王盘咳了几声,清清喉咙,想要替学术派说点话。周永毓手一抬,「盘哥,我那句话没甚麽意思,只是纯粹有感而发。吴老大,这件事情要怎麽善後,我们关起门来讨论,在这里讲也没甚麽意思。你说对不对?」
临床派的龙头吴新德主任被点到名,倏然站起。「会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很遗憾,等一下我们再跟家属磋商看看,看後续要怎麽解决。」
学术派众人都看着王盘,王盘只是静静坐在座位,不轻举妄动。他很明白,这一盘是给吴新德拿去了。这种登上全国媒体的医纠,没那麽轻易善了。怪只怪赵又齐判断错误,以为只要撒点钱就能平息家属的怒气,没想到家属也是有背景的,一着下错满盘皆输,这件医纠将会给学术派贴上标签,从此阴魂不散。
最好的做法就是静以待变,只希望吴新德下手不要太重。周永毓应该也不乐见学术势力从此做鸟兽散才对。明年还是有评监,评监的时候还是需要他们。应该只会是略施小惩,杀鸡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