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苍凉高阔的荒漠里,男魔晃悠悠的步伐不紧不慢,却不曾停下来过。
看着天上像是要掉下来一般的硕大圆月,他噙着一抹飘渺的笑,继续往荒漠更北边更寒冷地方走去,直到看见缩在沙丘边,浑身脏透的老妇,他才停下来。
就着微弱的柴火,妇人正抓着只死狼饮着血,满脸皱纹的脸上,还染着些宰杀时不小心喷上的脏污,抓着屍体的手早不复见当出的悠美,像野兽般的指爪斑斑伤痕,新旧交织,没有一块儿乾净。
像是没感觉到身後有人靠近,她就这麽顾自吸血,直到脸上皱纹减少,身躯也渐渐舒展成中年的样貌为止,才有些困难地喘息,扔下乾枯的死物,随意用污黑袖口擦了擦脸,她依旧没有转身的意思。
维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男魔等到对方将手靠着火堆取暖时,才出声问候:「久见了,闍后。」
顿了顿,老妇也只是轻笑了笑,「不敢当阿,闍皇……老奴如今不过是个让流放的衰老娼妇,堪不起这两个字。」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她才转身看看百年不见的,丢弃自己的丈夫。
「别来无恙,闍皇?」一样清澈的眼睛,镶嵌在一张倦怠而皱折的脸上,看着来者勾出一抹不带情绪的微笑。
「你似乎不大好?哀伤的琴者。」同她一般微笑,王者看着她,笑意没有到达眼底:「这些年让你活着像是死了。」
看着他,垂老着一张脸,嫿月依旧无动於衷:「说的是哪!谁让我没半点用处,流放在这个荒郊野岭,也只能靠出卖身体,来获得一些活下去的人血,只可惜夜路走多了,还是会遇见魔……可怜我被看破手脚,如今也只落得吃些野放的畜生,来维持性命,顾不得容貌衰老,不得体地吓坏王您了。」说罢像这是什麽有趣的笑话,她粗嘎地嗓音笑得很欢快,只是抬高的眼看着那张俊美而深沉如昔的脸,有些难以言喻的空洞。
那法西斯看着眼前的妇人,竟有些想不起久远以前,还蜷缩在自己怀中娇美芬芳的妻子,是什麽模样,更别提她说起这一切的时候,心底闪过狂暴的杀戮之意:「嫿月,在那之前,你想过今天如此吗?」想过她追寻她赌注的结果,会落魄到出卖自己,甚至是失去永生的青春姣好美貌?
「您这是在替我惋惜吗?」活像是老母鸡一样格格出声,嫿月显得乐不可支:「闍皇,当初选择流放我的人,可是您呢!」
「现在说这些,什麽都於事无补啊……」夸张地叹息,嫿月看着男人眯起眼,神色很冰冷地注视自己的样子,感到有些可笑:「亲爱的,若是你当初就杀了我,现在会不会失望得比较少呢?」
蓦地感觉自己有什麽东西被崩断一样,那法西斯头一次有些克制不住奔狂的杀意,「嫿月˙西蒙,当初做出那些可笑的事情的人,是你。」是,就是她选择背弃自己,背弃他们的婚契,是她先作错却又不认过的,这一切都是她不好!
有些抽动了下的手指,彷佛能够想像出那截纤细的颈子,曾经让自己抚摸过,亲吻过的白皙颈项,以及纤弱的身子,胸口被刺穿的时候,鲜血喷洒一地的画面。
也许,那张嘴就不会再说出这些可笑的话了,那双眼也不会再装满恨意……她将会温驯地阖上眼,还可以靠在自己怀里,而後,她就不会再远行了。
『不会,再去到自己,无法到达的地方。』
立刻被自己的念头震慑住,那法西斯有些迷惘的看着眼前的老妇,而後想起自己今天的目的:「所以,你就去招惹那个孩子?教导他一些可笑的生存手腕?」
「做母亲的,教育自己孩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奴可不懂有什麽招惹不招惹的。」无所谓的笑了笑,嫿月接着反问了他一个充满荆刺,却又太过真实的问题:「有些魔呢,走再远,也会得到一些补偿;但是有些魔,拥有一切,却又失去更多,闍皇说是麽?」
「大概,你早就准备好今天了吧?」敛起所有情绪,那发西斯又是那个沉稳得看不出内心的魔:「这个迟到了百年的道别。」
***
彷佛四周的风沙全静止不动,就连时间也暂停住脚步,嫿月在来者反诘时候,默默的垂首沉思了会儿,才再度望向他:「对你来说,是迫不及待多一些,还是感伤多一些呢?」
「难得你今天终於肯给个痛快,是该好好庆祝。」款款笑了起来,看着眼前的魔,嫿月好像有一些懂得自己在痛恨什麽了。
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曾经最贴近自己的人,在事情爆发时,一句都没问过自己,就已经将自己宣判死刑了,有关於爱情这个部分……就连一丝一毫信任也没有给过:「呐,那法西斯,其实你该负起一半责任的……」愉悦地下了这个定论,嫿月半点也没把将要到来的事情放在心上,「对於我们今天这般局面。」
「你是要我为你的贪婪妄为,负起责任吗?闍城之后?」眯着眼,那发西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魔再也不是自己印象之中,总是带着羞怯的笑容,总是令自己牵挂着的纤细女魔,而是一个如恶鬼附身一般的粗鄙老妇。
「这一切真是太令人失望了。」毫不留情,他看着那个笑得像疯婆子似花枝乱颤的女魔藏不住厌恶。
笑得更厉害,嫿月看着她一脸嫌恶的样子,更觉得有趣:「那法西斯,闍城的王者,我现在看见的,正是你一点也没有遮掩的厌恶吗?我又为什麽要说再见呢,亲爱的?是因为你不能忍受我这样污秽的存在,还是你担心有我这个失败者,将会让西蒙重蹈覆辙?」
啧啧称奇,她用最夸张而优雅的方式行礼说着荒谬的话:「有幸能看见闍皇半点也没有隐藏的真实情绪,真是太令人感动万分,您说是吗?」
「嫿月,这不过是不想让那孩子步上你那愚蠢至极的後尘罢了……毕竟,蠢魔源自蠢魔所教,不是?」
「你要清楚,这个孩子,未来将是闍城的继任者,怎能任由他跟着个低下的娼妇胡闹?当初你汲汲营营的目地,不就是为了让他继任麽?呵。」言意之下,眼前这个衰老的女魔活像是一个短视近利而又贪婪妄为的无知蠢妇。
「这才是您真正的想法,是吧?要是您当初也如此坦白,会不会我们就不会走上今天的陌路呢?」
突然有些仓皇的不耐,像是终於意识到要失去些什麽,那法西斯看着她冷笑出声:「当初隐瞒的魔少了吗?」谁都在说谎,谁都是骗子。
「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会欺骗,还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才说谎?」嫿月看着眼前的魔,有些想不起来当初温柔地替自己将散落的发丝系到耳後的王者,那张脸上的表情是什麽。
「不管是基於什麽,你都已经做了,不是?」厌倦了无止尽的问答,王者直接切入结论。
歪着头想了想,嫿月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不管原因是什麽,也不管真相是什麽,圣明的您已经做出裁决了,不是?」
像是胡闹够了,终於收敛起所有尖锐的讽刺和浮夸的态度,微微一笑,嫿月与他话别,皱纹的脸上带着的羞怯微笑,竟和当初搭着他的手进入闍城时一模一样:「既是如此,我们也只好在终点之前道别,是吗?闍皇大人。」
「你不想逃?」高举起的手瞬间抽出长刃,可忍不住,那法西斯问了这麽样一句话:「对比你之前的嚣狂执念,可真是让人意外。」
站起身,看着随自己站立而移动的剑闪着冷色光芒,嫿月高傲而优雅地行礼:「若不能相守,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在您手里。」那麽,是不是就会记住我,用所有剩下的时间。
「那麽,再见,嫿月˙西蒙。」低沉的语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法西斯微笑着割裂她,而後在月亮即将坠落地平线的时候,蹒跚离去,任由苍凉的风吹着荒漠的沙粒,将足迹抹去。
至此之後,他再也没有弱点,没有。
***
剧烈的疼痛过後,混杂着逐渐幻散的意识和刺痛交织,嫿月并没有等得太久,在阳光升起前一刻,有一道身影快速将她带走,闪入残旧的庄园之中,破旧荒废的教堂地窖。
「女士!你怎会……是父亲大人下的手!?」一脸震惊,还太稚嫩的脸上充满愤怒以及开始蔓延的纠结。
呛咳了会儿,苍老的声音才有些无所谓的开口:「孩子,你永远要记住,不管如何,都别赤裸裸的展现你的真心,因为这会让你失去所有!至於我麽……」
「嘿!嘿!嘿!哈!哈!……」像是想到什麽笑话一般,嫿月笑了许久才停下:「有因,就有果。我也不过就是……自食恶果罢了。」用一句消遣的话,总结了她这一生。
怒气冲冲地砸毁一旁的椅子,西蒙看着走到尽头的老妇:「总是这样,我只要拥有一点点什麽,父亲就将之摧毁,一直,都是这样……」
「我恨他。」当说出这句话时,西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痛恨总是高高在上,让自己必须仰望的男人:「我恨他!总有一天,他会消逝,而我将永恒。」这是宣示,也是他即将要做的事情。
看着眼前还太年轻的自己的儿子,嫿月露出一抹飘忽的笑:「是吗?这样很好,这样,很好……孩子,最後,我教给你的是骄傲,你必须,骄傲自己,看的,是最高最远的地方,而不是往下……」用力地去恨,包含着她的爱,一起去恨。
「最後,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亲爱的。」注视着他尽管哀伤却又闪闪发亮的眼睛,嫿月说不出自己该有多麽为他骄傲:「请为我举哀,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你记得我了,最後这一段路,就由你来替我我举哀,好吗?」
「女士……别死……」愤怒很快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慌张,从他一向倔强的稚嫩脸蛋上浮现,夹带着对於老妇即将死亡的恐惧,纵然他不知道为什麽会如此痛苦:「您死了,就没有人在乎我了……女士……」
用这种方式,让她和孩子永远在一起,也不错,『圣魔您说是吧?』烟消云散之前,嫿月看着自己亲生的孩子,为自己掉下第一滴眼泪,勾起一抹很淡的微笑,那张和自己丈夫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这麽深刻的感伤,让她有一些能够想像出,如果真的是那张脸,带上这个表情,有多麽心碎……
幸好,她永远看不见,这副情景。
也许在她心底,哪怕再怎麽痛恨那个魔,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种痛楚的表情,是吧?真的,太累了,这一辈子,耗费了太多,太多无谓的爱憎,在她休息够以前,请让她能回归荒芜,消散所有。
再见……永远都不要再见。
阖上眼以前,她看着开始充满恨忿的脸蛋,有些模糊的想不起自己是为什麽要这麽坚持生下这个孩子……阖眼以後,包括以後的爱憎纠葛全让她抛得很远,很远,她理所当然不知道接下来这些疯狂而且相互伤害残杀的故事。
「早安。」看着破旧残碎的地窖玻璃折射进丝丝阳光,闍城最充满争议语传奇的闍后逐渐消失,像是得到救赎一样。
一切,也只是看似,而不是真实。
***
直到夜降下,男孩才失魂落魄的回到闍城。
嗜血族不是人,没有遗留任何可以凭念的屍骨,或者是其他残迹,死了,就什麽也没有留下。
所以此刻的他有些弄不清,那个老妇人,是真正存在过,或者是自己的幻觉?
而後,他在门前被教父拦下,一起走着,直到花园角落,月光凄凉的地方,才停下:「西蒙,你看起来心情不是顶好?」茶理王看着他,笑得有些故意,还夹带着尖锐的刺。
「教父你……」皱起好看的眉,男孩看着狂傲的教父,有些猜不透。
迳自掏出雪茄盒,在火光画亮了一整个灰暗的夜时他才开口:「她就在这里拦下我,问我是否有和圣魔见上一面的方法……」透过菸雾,看着绿意盎然的植物衬着黑,别有致趣:「我没有告诉她。」
「这是……?」有些迟疑,西蒙看着兀自吞云吐雾的教父,摸不着头绪。
「後来,我回到血堡,并没有继续关注这件事情,那时候只想着要怎麽并吞闍城,想着男人之间的斗争,甚至想着把她抢过来,因为她要的,你父皇从来就给不起。」高傲的笑了笑,茶理王继续说下去:「过没多久,就传来她怀孕的消息,可是,魔怎能怀胎呢?急忙赶来,见到她,我就知道她和圣魔会面了,并且遵从圣魔订下的游戏规则,以为自己可以赢。」
「为了她,我杀了闍城的孕母,差一点,你就不必出生……」笑了笑,茶理王看着眼前才到自己肩膀的孩子,有些恍惚的错觉,就好像回到那时候,他还没决定下手,对这座失陷的城来说自己还只是个擦身而过的侵略者,而不是参与者的时候,美好的日子。
吸了口气,教父继续将故事说下去:「後来,我才知道,不是谁去寻找圣魔,而是圣魔选择了谁。」看着眼前皱着眉头的小脸,残忍将事实揭露。
「闍城之后,献祭自己一半的精魄,怀了自己和闍皇的孩子,可惜这份勇气,并没有得到赞赏,怀胎之後,她被软禁起来,直到孩子出生。」
「这个孩子注定是闍城有史以来最完美的继任者,被取名为西蒙。生身之母却连一面也没有见到过,一直到孩子满月……」
「她献出所有,只求见一面,但圣魔并没有在当下立刻取走代价。突破了桎梏,如愿地见到自己的孩子之後,这最有天分的王后,被下令流放。」
「百年如一瞬,孩子渐渐长大,闍皇却冷漠,并且一如苍鹰般地教育着他唯一的孩子。他认为如果没有尖锐如砾石般地雕琢,孩子终会像那病态的妻子,没半点用处,连累整个闍城将会走上末路。」
有些不可置信地颤抖,西蒙宛若陷在最可笑的梦魇之中,不能清醒:「这只是你虚构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教父?」
「幸而圣魔安排,这对母子还是在荒漠之中相遇,那时候已经衰老而无用的娼妇,选择不让自己的孩子知道一切事实,只是将黛纳最至高无上的知识,传承给这样幼小的生命,她选择,当个低贱而没有身分的丑陋老魔。」没有搭理他,茶里王在故事说完以後,才抬起犀利的眼眸,看着一脸纠结的孩子:「直到生命结束。」
这怎麽会是幸运!?这简直是噩梦!
连自己如何回房都不知道,西蒙就这麽枯坐在偌大寝房的角落,看着死白的蜡烛烧光,流下一滩混浊的液体,直到它凝结成坚硬的烛腊残骸,他还是想不出自己该有什麽反应。
这一群,该死的魔。
自以为是的怀胎,自以为是的生下,自以为是地将这一切搅和成烂泥,再一个一个的放弃,远走,死亡。
永远,自己都是被丢弃的那一个,不管愿不愿意,他总得接收这一切烂到不能再烂的肮脏事实。
一个根本也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一个作贱自己的娼妇母亲,还有一个贪恋着别人妻子的教父。
全部都是下流东西!全部都该消失殆尽!
张开手,彷佛都还能感受老妇的余温,残留在手上,现在只剩下黏腻的污秽感,令人厌恶。
缓慢地走过漆黑的不透出一丝阳光的廊道,他将所有染上尘灰的衣物一把烧了,一直走到地窖底的冷泉旁,都还透着压抑的刺辣滋味。
随着潺潺的水冲刷,他静静地任由水在身上拍打,一整个白昼;却怎麽也觉得肮脏挥之不去,直到蓦然将墙上的华美雕饰打碎,他才忍不住呜咽出声。
「阿……阿……哈哈哈……」埋藏在这些破碎的哀嚎声中,他默念着永远也不打算说出口的,名词:母亲。
为什麽,偏偏是这样的女人?为什麽是这种丑陋的真相?
他开始用力的将其实并不存在的污痕擦洗,一次一次,直到浑身遍体麟伤为止;这种随着痛衍生的洁癖,开始紧跟不放地,纠缠他,一辈子;後来他想,嗜血族的一辈子,很漫长,但,也眨眼即过。
***
映日看了眼在回廊另一边,书房里静静看着书,比起以往更加沉默的孩子,满是不忍,「伊尔,这样下去,真的是对的吗?」
不置可否地看着娇媚的妻子,伊尔露出一个微妙的微笑:「亲爱的,你以为,这样错了吗?」
「难不成,要让这孩子像是闍后一样,堕落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才是为他好?」无奈地叹息,伊尔垂下的眼睑遮掩住一些莫名的思绪:「再说,这孩子可是异法所生,谁知道他会不会像人类怀胎一样,带了什麽原生的残缺呢?」
「闍城的未来,赌不起。」
这些身为闍城的公主怎麽会不懂呢?可映日总心浮气紊的,找不到一个点可以降落:「他只是个孩子。」母亲如此,父亲如斯,还有个喜怒无常的教父,这样才是正常吗?
「对於时间来说,谁也都是孩子。」摊手看着她,伊尔露出了莞尔的笑:「人类还不是在算起来我们年纪还小得不知世事的时候就繁衍了一代一代?」
「但……」还想说些什麽,映日却发现自己的身分再无话可回,无话可说。
看她欲言又止,伊尔勾着诱惑的笑贴近妻子,以吻封缄,那些不能说也改变不了的事:「亲爱的,这些无法解决的事情,就抛在脑後吧!」
「我们的时间,毕竟很短暂……」她被抱起,纠缠到床上以前,彷佛听见丈夫这麽呢喃地轻语,可终究激情席卷一切,在她想弄清,到底是他们认识的时间还算短暂,还是……
在爱恋情欲之前,什麽都被缩得很小,没有半点轻重。
可为什麽,在情爱过後,会特别的空虚,比起以往更胜?映日蜷缩在被窝里,突然觉得有股抵挡不了的寒意拂过,就连保暖的锦被也无法让自己温暖。
怎麽也想不起,自己和这个男人,究竟是为了什麽在一起?还是索性全推给联姻?正巧那时候得找个人嫁了,正巧这个被挑中的男人让自己难得心甘情愿?
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他们渐行渐远,在争执的支点上,就只能用情欲带过?肉体上越接近,他们却越走越分离。
是否,所为联姻,就只能这样带上句点?映日发现自己没有主意,不管是对於丈夫还是对於那个可怜的孩子,甚至是对於自己。
长大一点也不好玩,可不可以一直都是赖在皇兄赖在父皇怀里,尽情撒娇,尽情恶作剧的公主?
曾经多麽地羡慕那个被流放的女人,在一切都还没走偏以前,她是怎麽和自己的哥哥亲昵的牵手,拥抱,不知不觉就这麽晨昏过一日一日。也曾不原谅她,不原谅她究竟为了什麽,抛弃闍皇,抛弃闍城,抛弃自己的孩子。
需要多少的勇气,还是多少的贪婪欲念,才可以毫无牵挂地就走去很远的地方,堕落自己,成了最低下的魔,为了温饱出卖肉体,换取牲畜的鲜血,维持着衰老的样貌,一直到消散无迹。
一直到现在,她才多少有些明白,不是因为没有牵挂所以可以去很远的地方,或许是因为牵挂得太深,让他们不能在一起,所以才会分离,更甚者是用死亡来切割这份爱。
那她跟伊尔呢?
苦笑着看着月光,寂寞而温柔,她没有答案,也许也不想去知道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