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季。 — 夏蟬。

夏蝉

(内含BL文,慎入)

少年突然觉得最近的自己记忆里彷佛破了个黑洞。

--你忘了吗?我们约好明天去登山的。

少年微微笑,捻起正搁置在烟灰缸上的香烟,沉默的看着往上吐的烟圈,其实,他真的是忘了。

--……你说钥匙放在那你才记得的阿,这麽这回忘了放哪?

少年睁着眼,从抽屉里拿起一把银亮的钥匙,呆愣的望着上了锁的汽车,其实,他真的是忘了。

--你在说什麽?…你明明上个礼拜才跟我大吵说要买新的游戏机阿。

少年发了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机台,颤抖的抚着新颖的游戏机,其实,他真的是忘了。

他忘了好多好多,脑海里的黑洞日俱增大,他一直在想、到底有什麽还忘了呢?或者,他还记得多少……。

盛夏,蝉鸣。

那几日的朝阳,烈的似把火。

灼热的光线映着少年的眼,恍惚间他看见男人打开了电脑查些资料,瞧见自己走进房里,便慌乱的关上网页。

你在查什麽?少年笑问。

没什麽,收信件罢了。男人抵着额道,匆匆的离去,椅子的嘎声响在偌大的房间回荡。

少年仍然是淡淡地笑着,柔和的如夏之风。

然而,夏天便是到了,夏蝉也在外头轻轻的吟唱着。

他打开网页,点击历史记录,呐,这就是你不敢面对我的原因吗。

搜寻字,健忘,家族遗传基因。

Alzheimer\'sdisease,阿兹海默症。

他还记得呢,自己的祖父得了这种病。

少年不禁失笑,男人把他的事情深刻的记在脑海里,他能记得的有多少呢,恐怕他是不得知了。

灿烂的花火在漆黑的夜空下绽放,绚烂的、璀璨的,蝉鸣仍然鸣叫。

破茧的蝉要经过多少漫长的痛苦才能歌唱,少年感到自己胸口紊乱的频率,呼吸一紧,他便直直倒向後方波光粼粼的水塘,圆美的月光倒影也瞬间被打散。

呐,我从来都不承认得了阿兹海默症,所以,我不会把自己搞丢的。少年转头对着正牵着自己手的男人说。

不是,不是担心你迷路,我只是想要感受你的温度。男人的眼睛有着很多情感,少年笑了笑,反手握紧男人厚实的手。

感受温度,少年摊开掌心,残留的温度仍在手里颤着,一滴水滴突兀的在手心荡漾。

阿,下雨了呢。少年轻笑。

他看着附近参加夏典的人们,不是下雨了吗?却没有人赶着避雨、也没有人嚷着。

他似乎也没听到雨声,只有阵阵的蝉鸣在寂静的夏夜里悲哀的歌唱。

呐,我们的生命,是否也像花火短暂但美好呢?少年拉着男人在河堤旁的草地坐下,擡眸看着天穹的烟火问。

不会短暂,但是美好。男人一把揽住了少年,温柔地在少年的耳畔低声道。

少年第一次想要落泪,他把头埋进男人的怀中,哽咽地道,呐,可是我真的不想忘记你……。

男人快乐着他的快乐、悲伤着他的悲伤,而他只能在另一头,清冷的望着不熟悉的事物。

夏天快结束了,濒死的蝉也歌声吟唱。

我不想这麽结束。少年在日记本上一一写着。

我的夏天应该还有今年、明年、後年……甚至一辈子的。少年如是想。

可是,在记忆里有男人陪伴的还有几年呢?

秋蝉是活不久的,在盛夏吟唱起的曲子悲痛又隽永。

在胸臆里翻腾的情感,热烈而急切。

嗯……这里、是你的眼睛、这里、是你的鼻子、这里、是你的嘴巴……。少年擒着笑任由自己的手滑过男人的脸。

从上而下,一点也不疏漏。

你在、你在干麽?男人不解的扣住少年的手,从一大早两人便是这种情况。

呐,或许有一天我真的会忘记也说不定哦。少年仍然是云淡风轻的语调,只是笑容带点不易察觉的惨淡。

你不可能永远都牵着我的手走到街角的商店、越过熙攘的马路、或者主动在角落宠溺的吻着我。

然而我知道,我的记忆是留不得的。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男人看着检验报告,他扯出一抹略微心痛的笑靥。

Alzheimer\'sdisease,阿兹海默症。

关於你的痕迹我都想留着,真的,你不可能永远都牵着我的手。

遇到了岔路,总是要松手的。

男人在一张略大的纸上写了他的名字。

少年见状,调皮的笑了笑,神圣的亲吻着纸上的名字。

男人一愣,不知何时眼泪已流了满面,他一个箭步抱住了少年的身子,低沉的说道,如果真的不幸忘了我,请放心,我会主动牵着你的手走过一辈子。

一辈子?是否太久远。少年攀上了男人的颈项,柔声道。

也是,一辈子太久远。

但他们的一辈子又有多久呢,他们的。

为什麽不睡?男人打开床头灯,侧着身子问着旁边的少年。

少年闻言,摇摇头,接着翻身背对着男人入睡。

呐,如果在梦中见到你是幸福的、如果醒来时忘了你我该如何自处呢?

也许到那时候,他连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他连他最爱的人也忘记长的如何了。

这个夏天,似乎过的特别快。

少年抿了抿漂亮的唇线,晶亮的瞳眸水光潋灩,眼波流转。

呐,怎麽办呢,我宁愿死也不想忘记你。少年笑道,表情却是异常的认真。

不要说任性的话,我们不需要甜言蜜语。男人扣着他的肩,一脸正经的让少年不禁失笑。

我们需要的是当下陪伴彼此的信念。

偶尔也要任性一下的、虽然不年轻了……。少年抚平男人紧蹙的眉心,歪着头笑道。

男人头一偏,转确的吻上眼前柔软的唇瓣,渴望的、焦急的、慾望的、甜美的……。

不要让我忘了这个吻好吗。

这条路太远太长,他害怕一人走过春夏秋冬。

我要是忘记你了,你会介意吗?少年的唇抵着杯口,闷闷问道。

不会。男人紧挨着少年,熟悉的温度让他眷恋。

但是我会。少年静静听着从窗外传来的蝉鸣,冰冷地笑着。

男人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白皙的肤色有着许多深浅不一的割痕。

我说过了哦,我宁愿死也不想忘记你,可是当那刀口嵌进肌肤里时,我便懦弱的停止动作,因为我在想,至少现在我还记得你。

如果可以,在我彻底忘记你的时候,把我杀了、然後把骨灰洒进大海里。

你知道的,我爱好自由。

男人沉默不说话,接连几天,少年便找不到屋子里所有尖锐的物品。

我们……是要去哪呢?少年问,紧握的拳头发起汗来,这个蠢问题,他刚刚明明还知道他们等一下要去哪,到了此刻,他便再也想不起了。

看电影。男人笑着回答,伸手握住少年的手。

少年跟在男人的身後,右手捂着嘴,可是我会、可是我介意忘了你。

他几乎冲动的想要大哭。

夏天结束了。

在那斑驳的回忆里,彷佛你我就在黑白胶卷片里重复播映。

呐,回忆也是会褪色的。

少年温柔地笑着,拉了拉穿在自己身上淡蓝色的浴衣,这是今年夏季最後一场的祭典了,他闷闷地想。

他还记得,上次的祭典,因为自己落入水里,男人张大眼随即反应跳下拉住他抱住他,两人的身影在月光照射下逐渐朦胧。

该死的你搞什麽!男人不常发怒,但现在他却真的动怒了。

那你在搞什麽?别忘了你的游泳还是我教的。少年撑起身体坐上水塘旁的草地。

反射动作。男人抖了抖身上已湿的浴衣,接过旁人递给他的稍大的浴巾,迳自往少年的头上一一擦拭。

最後一次的祭典了,我的人生不知道还有几次呢。少年问道。

你失去的是记忆不是生命。男人乾涩的声调不自觉愕然,这句话,他发觉自己的话里是颤抖着的。

少年不在乎的笑了笑。

死蝉落到肥沃的土壤上,蝉鸣在这刻嘎声噤止,褐色的蝉翼沾取些许泥土,如同残焰被清水倾倒缓缓殆尽。

秋天了。夏天结束了。

花火仍旧短暂、仍旧绚烂,你我仍旧等待下一年的蝉鸣。

男人走进房,少年和他合影的照片被人狠狠地撕碎。

男人苦笑着,沉默的收拾房间里的照片,或者该称说为碎纸。

男人擡起眸,望见一湖漂亮的黑潭,却不再熟识。

上了锁的抽屉,躺着一祯表了框的照片。

少年清浅的笑容、男人宠溺的笑容,他们穿着淡蓝色的浴衣在热闹的祭典里牵着手。

树干旁的夏蝉仍然鸣叫。

那只是回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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