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的一处,此刻完全不同於外面的热闹喜庆,这里,是海底的七大禁地之一。只不过,这个禁地,并非因为其凶险,而是因为这里居住着海族的历代圣者,也是历代圣者的安息之地,婆娑谷,便是尊贵如海皇也不得贸然闯入。
海族的圣者,在海族中地位超然,历代的海皇继位元前都会先来到这里,接受圣者的祈福,并由圣者帮助完成海神传承。就是神殿最高主事也必须以师礼待之。在海族的心中,圣者基本是仅次於海神的存在。海族的圣者,是海族的先知,海族的精神引领,他们是生於尘世的神,为救众人而来。婆娑,婆娑,情不重不生婆娑,便是圣者用一生智慧,一身血肉,爱现世,净婆娑。
从小到大,迦洛待在婆娑谷的时间也许比在海宫都要长,因根骨奇佳,他自小就得幸受本代圣者云倾祈福教导。云倾待他如亲子,关爱有加,在对他的教育上也是毫不吝惜地倾囊相授。对迦洛来说,云倾就是他最敬重最爱戴的师傅,比之海皇海后在心目中的地位也不差。即使他平日里谦恭有礼,实际上却带着一股深入骨子里的傲气,但对云倾,那就是他从来不曾望得到底的深潭汪洋。
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月修,迦洛真元运转,一路飞奔,心中不停地念着: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见到云倾师傅就没事了,修,坚持一下,云倾师傅一定能救你的!
终於,当迦洛将为这路途怎得变得如此漫长而险些要发狂的时候,那婆娑谷的山门若隐若现地出现了。心中微微一松,迦洛再次提起双脚一踏,猛地爆发出更快的速度笔直向前冲去。
人影闪动,下一刻,迦洛已经穿过门前的阵法,利索地窜进了谷中,急速整理了一下有些发乱发晕的大脑,迦洛下一步便要往云倾平日里修炼的地方奔去。
然而刚抬腿,迦洛却愣愣地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蓦地停住了,看清楚那无比熟悉的温和微笑,迦洛从心底涌上一阵狂喜,「师父!」可是下一刻心中的欢喜又被满满的焦急担忧冲散,迦洛抱着月修便急急向云倾跑了过去,「师父,求您救救她!」
轻轻摆摆手,迦洛怀中的月修瞬间消失不见。
「?」着急地看向云倾,却见云倾微笑着摇摇头,抬步向里走去,「我已把她送去水落潭了,贇儿不必担心。」水落潭,那是海族的圣泉!便是在海底,也自成一汪深泉的水落潭。它是泉水,却彷佛更高贵从不融於周围的水,它是世间水中神奇的存在,传说是海神最初开辟,之後历代海族圣者必用毕生之力蕴养驻守,就是死後也将全身精华供养於此,千万年下来,这水的神奇,早已超过了所有人的想像,活死人、养魂灵也不过点滴之事。
瞥见迦洛悄悄松了一口气,云倾仰头而笑,「怪哉,怪哉!贇儿今日这般还真是少有!多少年不见你如此喜怒表形於色了,总像个小老头一般,让人猜不透你在想什麽,今天这样才像个孩子啊!看来那个女孩对你很是重要啊。」
「云倾师父!」口气中不乏羞恼,面对这个几乎是将自己带大的嗯师,迦洛也不掩饰多少。
「嗯,嗯…」漫不经心地应着,抬了抬眼,云倾忽然想起那少女的衣着,笑容更大了:如果没看错,那少女身上的鲛衣应该便是贇儿织就的吧!这个应该就是贇儿那命定之人了!唉,不知不觉间,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啊!怎麽有种嫁女儿的错觉?嗯,一定不能让这个小子知道!
一路走来,都是一片深沉幽静。与历代圣者一般,云倾也是独自一人居住在这婆娑谷中。圣者历来地位超凡,但每任圣者都是独自一人居住在这婆娑谷,从来不会跟有侍者之类,似乎千万年来,这也早已成了一个惯例。
跟在云倾身後,看着云倾悠悠前行的姿态,像是有什麽玄妙的魔法一般,迦洛的心慢慢静了下来。作为海族,美是一种天性,即便是圣者,於其中更甚,甚至,可能是修炼的缘故,基本所有的圣者,论样貌气质,便是与海国皇族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此刻,云倾的动作看似迟缓悠然,其实每跨出一步,下一刻便已出现在了远处,跨越间又像是一种特殊的舞步,姿态飘逸自然,彷佛谪仙一般。
幽深的水落潭上,此刻正有一位紫衣墨发的少女似乎被什麽看不见的力量托住了,仰於水面上,只偶尔随着水波微微起伏。只见她容貌绝丽,神态安详,好像是童话中睡在一张深蓝色水床上等待王子的公主。
伸手打下一道蓝光罩住了月修,云倾凝神细看。不一会儿,收回蓝光,云倾的眉微微皱了起来,看得迦洛心下一紧,忐忑焦急却又下意识压低声音,「师父,如何?」
低头沉吟半晌,云倾似乎还是有些不解,「她暂时应该没事,我也找不出根本的原因,只是,看上去似乎是中了血符,但世间血符何其多种,而且这血符看着还真是颇为蹊跷!」
「血符?」迦洛心中一凉,他从小跟着云倾学习、修炼,当然也知道血符这种东西。世间血符确是有千千百百种,但不管是什麽血符,都有这共同的特点,以施符者自身精血灵魂为代价,攻击别人的元神,并且潜伏诡异,难以发觉,十分凶险。不过此法颇为阴险歹毒,世间早已失传,便是博学如云倾也只是了解些许皮毛,不知其实法。「暂时没有危险?那要怎麽办?」
「贇儿现在先不要着急!」云倾摇摇头示意迦洛不必紧张,「这女孩的功法很是奇特,元神极为强大,与我以前所见的人类修者也很是不同,她比一般的修者要多出了一个元婴。而且不仅如此,其紫府内有似乎不止一道的力量在保护着。要是一般的人,这样的血符攻击,当场就直接毙命了,根本等不到你将她送来这里。」顿了顿,云倾也有些无奈,「只是,血符之术早已失传,我也不知该如何帮她,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了,好在这里还有水落潭,应该也能有些益处,至於还能不能醒来,什麽时候醒便只能听天由命了。这女孩是不是招惹了什麽人,我看你最好能将施法者找出来,那样的人,太危险!」
看着水落潭面上的月修,迦洛不语,下意识地,迦洛直接忽略了云倾的那句「还能不能醒来」,彷佛魔障一般,迦洛觉得自己就是知道,他的女孩不会有事,他的女孩一定会醒来。
迦洛细细回想,能施展血符的必是修者,但月修从前就不喜与修者接触,每每吩咐溪云阁也必定叮嘱不要与修者多加接触。能让人拼尽精血修为使此两伤之法,该是什麽样的仇恨?以她的性子,绝不会主动招惹谁,但谁若是触怒了她,那决计是不可能留下祸根的,何况是结仇至此!再者血符的施展也要有一定的范围,最近在海中出入的修者不多,最多有可能的也就是前一会儿遇到的那三个人类修者,可是那几个人看得出是武修,修为也不是很高,而且也真没什麽深仇大恨。还是说是我海族中人…
「贇儿,我刚刚说这血符下的蹊跷,」那边迦洛还在思索,云倾继续说出了自己发现的一些蹊跷,「不是单指为何会有人还知道这血符,而是这血符算不得成熟,而且不是一人单独所为。」
「嗯?什麽意思?」
「这血符似乎在将完之时强行糅入了另一个人的精血和修为推进,虽然很是勉强,甚至一定得破坏了这血符原本的直击性,但是程度却是大大提高了,否则,就这小姑娘的元神修为根本不必担心啊!所以,我看着这血符中的精血不融,似乎施符的人配合不到,也有可能,是有人借了顺风。」
闻言迦洛眉头一扬,心中其实已有定论。走上前,看着那潭面上的少女,迦洛满是心疼。
抚上那美丽的脸,修,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突然间,迦洛似有所感,忽的就看见月修额间的紫莲极快地一闪,一丝黑气竟幽幽冒了出来,却旋即被下面彷佛不经意微微漾起的潭水揪住。但是其中,迦洛却已经反应极快地抓住了两种气息,而其中一道…脑中白光一闪,迦洛心中的想法愈加肯定。
左手微旋,笼住那丝黑气。那黑气却像有意识一般,还微微挣扎。盯着手中的那缕黑气许久,猛然间,迦洛双眼突地大睁却又瞬间垂下,彷佛刚刚什麽都没发生,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那黑气平举至眼前,也不见他有什麽动作,那左手上,诡异的紫色细小的雷电闪动,如灵活的紫蟒,缠上那扭动的黑气,凶猛地啃噬撕咬。只是片刻後,「嘭」的一声,爆炸於无形。
挥挥手,彷佛上面沾了什麽脏的东西,迦洛低下身,面对月修时又是一片温柔。轻轻的俯身在那光洁的额上浅浅印下一吻,在少女的耳边低喃了什麽,继而便向云倾一点头就离开了。
见迦洛这般的样子,云倾有些担心,却也不多说什麽,只是站在那里。这个孩子从小便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太了解他了。所有人都看的是他温和有礼的一面,就是他有时候几乎都要忘记了这个孩子那疯狂黑暗的一面。他只是在乎的太少,起码到现在为止,云倾觉得也许真正能牵动他心底那深藏的阴霾疯狂的,就只有面前这个少女了。那最後的低语,几乎没有声音传出,却其实迦洛并没有要瞒云倾,所以云倾依然看得分明,「我知道了,修,等我回来。」
睡眠上美丽的少女依旧双目紧闭地现在沉睡中,夜明珠略微微弱的光芒下,许久,那是谁一声低低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