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雪回到静心庵时天已经黑了,月光似水,树影斑驳。借着月光,她在庭院中讶异地发现自己房间的门居然是洞开的,可是自己离开时明明已经关好了门窗呀。她箭步迈入房中,发现所有的抽屉都被拉开,所有的衣物竟是被丢一地。「遭贼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想不到静心庵这种佛门清净地居然会遭贼。她迅速点灯,四处环顾。
「哢嚓」,伴随着木头断裂的脆响,一个人影从天,啊不,确切地说是从屋顶而降。那人五体投地,面朝黄土,呈一「大」字形,华丽丽地摔在满地的衣服之上。叮叮当当一阵脆响,不少首饰细软从他的夜行黑衣之中掉落。「啊!我的宝贝!」那人猛一抬头,竟是头顶春花,斜插几支金步摇。他一把扯下几件从他头上挂下,遮住他脸的衣裳,惨叫迭声,似是痛不欲生。飒雪望着眼前之人:他分明是男子却插着金步摇,满脸痛惜神色掩盖不住玩世不恭的神情,真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黑衣人愤愤瞪了一眼屋顶,喋喋不休道「破木头,怎地忒不结实,害爷爷我摔下来差点毁了容,我这张俏脸啊,要是毁了你赔得起吗?小心我把你劈成十块八块,拿去烧火……」。
「阁下是谁,趁夜造访,意欲何为?」飒雪终於忍不住打断他,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麽嘛,一个偷东西的贼,偷盗过程中被主人发现了,居然还能这样自言自语,自娱自乐,完全当她是空气。
只见他臭美地一捋头发,道:「我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段落是也。到这里来嘛,嘿嘿嘿嘿……最近手气不好,在长乐坊输了好多银子,手头有点紧,所以借点钱使使。」飒雪无语,好一个坦白的贼……
此时段落终於看清了眼前女子,倾国倾城貌,弱柳拂风身,不觉呼吸一窒,脱口而出:「下凡仙女!」「哇,想不到尼姑庵中会有如此尤物,早知如此,窃玉倒不如偷香。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好歹要给仙子留个好点的印象,不能继续丢人。」他暗忖。边想边忙乱地将散落的赃物重收怀中,抱拳作揖:「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仙子,咱们後会有期,我去也!」说完身影迅疾,破窗而出。
飒雪张了张嘴,想说什麽,已然不及。只听「扑通」一声,夹杂着树叶震落的声音,一个人惨叫道「哎哟!」摇了摇头,飒雪无奈地走出门,「我想告诉你窗外是一棵四人合围的参天古树的,是你自己破窗太快,受伤了就不能怪我啦。况且谁叫你偷我东西,这是报应不爽啊。」她在心底小小地恶道。不过心里虽是这样想,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你没事吧?」
「额,有事啊,我的头撞疼了,胳膊好像撞折了,脚受伤了,看来是走不了了。」
「白痴贼,马虎鬼……」在心中唾弃了他一千一万遍,飒雪终於还是忍不住好心将他扶回了房间,让他坐在桌边,手脚麻利地替他固定好了骨折的手,并包紮了脚上的伤口。
段落贼头贼脑地向门外张望,似是极为不安。看他似乎并无意伤害自己,不过就是想弄点银子当赌本,飒雪忍不住道:「放心吧,我的房间在静心庵最僻静的地方,师姐妹和师太们的禅房离这里很远,此时决计不会有人来。否则你以为你刚刚撞树那麽大的响动怎会没惊动他人。
「嘿嘿,仙子真是冰雪聪明,如是,多谢啦。」
是晚,两人彻夜长谈,段落虽是贼,却也并非登徒浪子,最终将偷盗的飒雪之物如数归还,两人建立了初步的友谊关系。闲谈中段落告诉飒雪自己嗜赌如命,常因输光银子而偷盗为富不仁的官商姬妾之物。今天他就是在庵里偷前来拜佛的富人贱妾之物,东偷一只发簪,西盗一袋银子,路过此处,一时好奇尼姑庵里有何物什,便光顾了。此外,他偷到的东西大部分用来济贫,只留少数作赌本,撑不了多久,所以他常偷。
翌日,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一个绝色的绿裳女子搀扶着一个满脸玩世不恭神情,装束奇特的黑衣男子一拐一拐地到了山脚下。「公子一路小心,恕不远送。此外,还望公子信守诺言。」
「嘿嘿,嘿嘿,我尽量吧。」此二人正是飒雪与段落。原来,昨晚一夜长谈後,段落经不住苦劝,答应飒雪日後不再为盗,自食其力,救济穷人。
「我必须回去了,否则会让人起疑心的,要是她们发现你就麻烦了。公子後会有期了。」言毕,转身离去。
「後会有期」,段落在心中一遍遍默念,目送她走远了,道:「还有,原谅我三分真,七分假的谎言」。
「吁」,一辆马车停在段落面前,一个清逸俊朗的红衣男子道:「找到没有?」突然注意到他因骨折而吊起的手,焦急道:「你的手?」
段落挠了挠头,嘿然一笑,「昨天出了点小意外,没找到,天太黑,又不小心把手撞到了……」
「落儿,赶紧上车吧」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段落忙不迭地滚进了车中。
「驾!」马鞭嘶响,尘土飞扬,很快马车便消失在曦微的晨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