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这怪物在空旷的地方跑起来更快了。
它在天穹夜幕的注视下肆意舒展身体,每一根触手都延展到夏夜那干燥闷热的空气中,轻巧而灵活地卷曲盘绕,原本在室内看起来就十分庞大的身体瞧着愈发可怖,几乎有个小屋子的大小。
显然,外面更加危险。
去挟持周岳?恐怕也行不通。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状态,不被周岳反杀都不错了,就算真能成功,也不保证这怪物会投鼠忌器,不对自己动手。
它和周岳可不一定是同生共死的好盟友,多半只是暂时的利益共同体罢了。自己挟持周岳,它说不定还挺高兴能一次性解决俩玩家。
没法子,卞景和只能带着怪物在教学楼里绕弯。
不过,对方也有个不小的缺陷。
卞景和这么想着,手上飞快地拖来几张课桌,不管不顾地堆叠在门边,试图阻止那怪物闯入。
他咽下一口急促的喘息,扫视一圈,仗着瘦小的身形,游鱼似的钻到讲台下的空间,贴着电脑主机就抱着自己的膝盖躲好,还不忘拉上外侧的铁皮门。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成功赶在高龙破门而入之前完成。
哐啷哐啷的敲门上响起。三下之后,一阵叮铃咣啷的巨响,怼着门的椅子课桌被粗暴地撞开,门板被巨大的力道撞到墙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一声。
卞景和屏住呼吸,头埋到膝盖上。视线陷入纯粹的黑暗,灰尘那种涩涩苦苦的味道漂浮在小小的空间里,听觉被放大到极致。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
还有外面咕叽咕叽的轻微水声。
水声忽远忽近,频率变得缓慢规律,似乎表明了主人不紧不慢的猎人心态。
它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看中的那只小鸟儿绝对无法逃离铁质的冰冷牢笼,因此并不着急,反而像是吃饱喝足的野猫,饶有兴趣地享受捕猎的过程,享受猎物在惊恐之中分泌的气味因子,享受它放大的瞳孔、细声细气的尖叫和颤抖着逃跑的可怜样子。
水声愈发响亮。
卞景和只在膝盖上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铁皮滑门与讲台壁之间的小小间隙。有丝丝缕缕的光线顺着那条微不可见的缝儿,一点一点泄露进来。
极端紧张嫌恶之下,心思反而清明:
以他方才的观察,高龙化作的怪物夜视能力一般,听觉和嗅觉似乎也并不出色,如果自己突然蹿过拐角转向,它就会在原地愣神片刻。
他现在只能赌。
赌这个家伙找不到自己。
握紧手上的铁棍,卞景和眼神沉静。
不过,情况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咕叽咕叽的水声绕着教室响了一圈,似乎也疑惑那围猎的小鸟儿飞去了哪里,粗壮触手拍打课桌或墙壁的声音不断响起,像在发泄内心的不耐。
大约十分钟后,怪物离开了。
门板在刚刚的暴力破开后就摇摇欲坠,此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噪音,彻底安静下来。
……成功了?
卞景和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这怪物不聪明,它背后的周岳也一定够聪明,他不敢放松警惕。
又过了十分钟,外面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苍白的手指一根根松开紧紧握住的铁棍,握得太久太紧,粘腻的汗水和高热的体温已经顺着皮肤传递过去,险些滑脱。
干涩酸痛的眼球缓慢地转动一下,仍然不敢相信。
卞景和干脆继续窝着。
刚刚情绪紧绷,肌肉随之收缩,导致他的双腿蹲地发麻,一动就钻心剜骨地刺痒,差点站不住。
“嘶!”卞景和失去平衡,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抵住了讲台内壁,试图维持平衡。
等、等等……
不对劲啊。
他的面色僵住了。
手下的触感好奇怪。
真的非常、非常奇怪。
长时间的僵直与出汗导致手指触感不再敏锐,一开始只觉得陷入了什么软绵绵湿乎乎的东西里,柔软的胶状物质黏上皮肤,塞满了手心里的每一根纹路。
第二秒,更多手掌触觉信息被详实地运送到大脑皮层:疙瘩遍布的麻痒手感,不长的指甲缝里塞进了一些密度较高的胶状物质,还有手心下规律的起伏和蠕动……
卞景和用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咽下嗓子眼里的尖叫,慢慢收回手,飞快地拉开门钻了出去。
教室的前门已经被高龙暴力拆卸,只留下半边挂在门框上,外面昏黄的路灯灯光顺着大开的前门投射进来,勉强照亮了讲台。
刚刚躲藏的地方同样被照亮了一部分。
卞景和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差点吐出来。
那讲台桌兜里面,简直是一副地狱一样的场景:
大蜗牛的皮肤包裹在讲台内壁上。原本冷硬的铁皮材料覆盖上一层厚实的皮肉,蠕动着、交缠着、起伏着,像是某种科幻电影里的血肉生物材料,纠结成一团。
他刚刚,就是在这么一堆蜗牛皮的包裹下躲藏?
“不要白费力气啦。”高龙嘶哑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卞景和下意识扬起头,一滴粘稠的半透明液体滴落在他的额头,随即顺着额头的弧度缓缓下滑,带来微凉的触感。
视野中,一只棕黑色大章鱼占据了整个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