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魏晋干饭人 — 第690节

第1190章 打赌

江南的战事跌宕起伏,让隔着半个中国的赵申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飞去江南掺和一脚。

但赵含章没让他去。

提了两次,赵含章都没答应,赵申便按纳下心情,事不过三,他得把第三次机会留到赵含章认为适宜时再提。

他需要军功坐稳兵部侍郎这个位置,他和赵含章彼此心中有数。

按下立功的心,赵申激动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他抓住了关键,问赵含章:“我听说过王敦,听闻他阔朗果决,你怎么确定他会在荆州停战时停战,而不是果决的拿下荆州?”

说真的,扬州兵力在荆州之上,王敦也很能干,如果只是两州内斗,不会是现在这样王敦败退的情况;

赵含章屯兵弋阳郡,做荆州的靠山,而王敦的靠山琅琊王正在使劲的拉他的后腿,不仅不会给他支持,还想趁机夺走他的兵权,所以他不得不分担兵力,一方面防备赵含章从北攻击他,一方面还要防备琅琊王调江南和广州的兵力攻打他。

这么一想,王敦还真是惨,腹背受敌呢。

难怪他心生反意,想要彻底取代琅琊王成为江南之王,攘外必先安内,若江南江北终有一战,江南想要有胜算,就必须得先统一内部,这一次他们抽调兵力大修黄河的确是一个机会。

赵含章道:“果决又不是蠢笨,没探出我的真实实力来,他不敢轻易出手,不过事无绝对,我也怕他冲动行事,所以我又让豫州增添了两万兵力在弋阳郡,随时可支援江夏郡。”

江夏郡属荆州,王敦西攻的必经之地。

赵含章叹气道:“其实这一战要打也可以打,王敦给我们送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不管是在他先出手时打,还是我们现在直接就打,我们理由都是正当的。”

抢掠税粮,他们都知道是王敦的试探,但他们完全可以对天下宣布这是琅琊王授意王敦干的,到时候他们挥军南下,说得过去。

只不过渡江打这一战伤亡会很大,加上如今大军粮草还未准备好,为了让士兵们活下去,她只能命他们就地强征军粮,到那时,朝廷怕是会失去江南的民心。

江南,自吴国之战后就没怎么打过大战了,平时最多是一些州郡间争夺势力和地盘的冲突,伤亡皆不大。

和江北动辄灭族、屠城的大战役不同,江南的门阀豪族及百姓整体是安定的,如果她的到来带去的是战争和家破人亡,别管她有多好的名声,鼓吹多为民而战,他们也会怨恨她,责备她。

江南乃吴国旧民,本来就跟中原有隔阂,如此过后,更难抚平他们心中的伤害,以后再想他们归心就更难了。

而若不归心,江南迟早还会生乱。

所以为了长久计,她愿意再等一等,愿意花费更多的心力去谋划这片土地。

赵含章提醒赵申,以后他真的领兵南下了,也当记住这一点。

“算一算时间,刘琨应该收到信了吧?”王玄进展的很顺利,元立也说,江南的门阀豪族中有不少人心生归意,想要回乡,就连江南本地的门阀也有意拉拢卢御史等天使,以渡江来参加招贤考。

北地的门阀世家其实对招贤考还是有偏见,每年参加招贤考的世家子弟并不多,寒门学子,以及地位低小的士族占了大部分名额。

就是因为招贤考不分尊卑,凡有才能的人都可以参加,这于高门来说,和一群家世远比不上自己的人一起考试、争夺官职是很丢脸的事。

但于江南的门阀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吴地因为三国时的敌对关系,被晋统一之后,他们少能进入朝堂,参与政治话题。

是他们不想吗?

不,是因为他们进入朝堂的通道被北地的门阀豪族掐住,晋升的渠道也被他们占领。

他们为什么会支持琅琊王?

不就是因为王导和琅琊王在政治上给了他们承诺,他们这才慢慢接受琅琊王在江南上的统治。

而今,赵含章通过另一种方式给他们参政的机会。

如今琅琊王颓势已显,擅长识时务的门阀豪族们自然就偏向了赵含章。

她希望刘琨也能如此识时务,赵申虽然敬佩刘琨的忠义,但也正因为他的忠义,他表示怀疑,“刘琨会答应吗?”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道:“为何不同意?这是为陛下统一天下,是可以名垂千古的功绩,刘琨有何理由拒绝呢?”

赵申张了张嘴巴,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许久他才找到一个理由,“刘琨和王敦是好友。”

“他和王澄也是好友,和祖逖更是好友,”赵含章挥手道:“国家面前休提小义,我认为刘琨会答应的,不信我们赌一赌。”

赵申一听,立即感兴趣,问道:“赌什么?”

“我要是赢了,你就赶紧把自己的房子修一修搬过去,别住在七叔祖府上了。”

赵申一听便忍不住乐,“是不是七叔祖又来烦你了?”

得到肯定答案后他就更高兴了,开心得手舞足蹈,“那看来七叔祖现在很烦我呀。”

那真是太好了,对待敌人,只要对方不开心,那自己就是开心的了。

赵含章实在不想再给他们断官司了,打算从根上解决,“我要是赢了,你得在年前搬出七叔祖府。”

“离过年没多少时间了,修缮房屋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何况你现在还没收到刘琨的回信呢,时间不够。”赵申摸出龟甲卜了卜,结果对来说不是很好,但他依旧赌了,“我若输了,会在元宵前搬出去。”

赵含章也懂周易,一眼就看到了是下卦,不由问道:“你问的什么?”

“问我会不会输。”

赵含章:“……下卦也赌?”

赵申抬头冲她咧嘴一乐,“赌!”

七叔祖说的不错,赵申的赌性果然大,难怪能把七叔祖气成那样,父子俩个都是一脉相承。

赌约定下,赵申把话题扯回来,“你确定王敦会先对付琅琊王,再来对付你?”

“元立探得,王敦曾两次悄悄向琅琊王建议北攻,琅琊王都拒绝了,王导也表示反对,我见过王敦,他是个外表看上去广阔又开朗,却心思深沉,擅于忍耐的人,”赵含章道:“但那是之前。”

“当时他带青州大军去投奔琅琊王时,行至半途,因觉得其妻襄城公主和公主婢女们累赘,他就把襄城公主丢了,将公主携带的婢女都送给了随行的士兵们。”

赵申张大了嘴巴,他不知此事。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事情发生在去年,也就一年半的时间罢了,因为他抹去了不少痕迹,所以没多少人知道,但她想,王导是一定知道的。

第1191章 果决

“他和襄城公主多年夫妻,就算行至绝路把妻子丢了,也不该是这样遣散她的婢女和护卫,只将她一人丢弃在半途,何况他当时只是急着去与琅琊王汇合,以及避开我的耳目,不让我知道他临阵脱逃,”赵含章道:“我让元立探过,听闻他刚做驸马时不拘小节,与处处精致的襄城公主格格不入,公主婢女常嘲笑于他,而他皆面不改色,也从不往心里去,这才有了胸怀宽广,阔朗洒脱的美名。”

“他隐忍多年,却一直将公主和婢女轻慢他的仇记着,待确定公主没有再起势的机会时狠狠报复回去,这样的人,一旦挣脱束缚,你觉得他会不会急切的想要掌控一切?”

赵含章道:“中原已经统一,他倾江南之力都未必能赢我,何况琅琊王和王导还不愿意听他的北攻,为了获得绝对的话语权,他一定会先争夺江南,再挥师北上。”

赵含章目光冷冽,“他知道,他当初放弃青州,临阵脱逃,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谋杀王澄,王玄和四娘是王氏嫡支,也绝对不会容他再出头,所以他回不来江北。”

这是他的孤注一掷。

而且,他一定不愿再屈居人下,人一旦挣开樊笼,就不会再愿意进去。

赵申沉思,离开前突然问道:“那襄城公主呢?”

赵含章:“她当时便不知去向,我已经派人去找,毕竟是世祖之女……”

找到她,就算最后王敦和琅琊王不闹翻,以她的名义,他们也可以正义出师。

但人海茫茫,天地如此广阔,想要找一个人何其艰难?

刘琨对晋室很忠心,所以赵含章将此事写在信中,同样托他寻找。

刘琨将信掩起,深叹一声道:“她虽是在徐青两州交界处丢的,但当时正混战,到处是流民、乱兵和匈奴,上哪儿找她去呢?”

他忍不住怨恨王敦,“这是公主,乃君,他一个臣子,不说保护君上,竟还恶意遣散她的护卫婢女,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他一直觉得王敦是个讲义气,性格有些冲动的君子。

就连他杀了好友王澄,他也为王敦找好了借口,认为一定是王澄说了不好听的话,这才激怒王敦。

他是激情犯罪,所以情有可原。

可现在看赵含章信中所写,显然不是这样。

幕僚也看完了刘琨递给他的信,觉得他没有抓住重点,“郎主,下江南劝降琅琊王一事……”

“这有什么疑问吗?”刘琨道:“若能消弭兵事,这是两岸福祉,我当然要去。”

幕僚提醒道:“琅琊王一直有反叛之心,郎主用什么理由劝说他呢?”

“我却觉得不然,”刘琨道:“琅琊王的叛心并不重,他是因为对大将军生了误会,以为大将军会取代小皇帝,所以想据守江南保住晋室火种,现在他一定看到大将军的谦逊和才干了,该退一步让江南回归朝廷。”

他道:“自汉以后,天下混战,如今好不容易一统天下,绝对不能再混战了。”

幕僚一想,觉得刘琨以这样的思维去劝说,说不定真能把人劝回去,于是没有再说别的话,应了下来,“郎主,我们何时渡江?”

“先给他们送信,选个好日子渡江,”刘琨坐到案桌后,提笔道:“我先给大将军写一封信,你分派人手去找襄城公主,再准备些礼品,最好是琅琊的土产,我要带给琅琊王和王导。”

希望他们看到故乡的风物能够升起思乡之心,江南虽好,但也绝对没有故乡好啊。

琅琊郡是徐州治下,在徐州找琅琊的土产可太容易了,幕僚当即应下。

就在刘琨准备南下时,荆州和扬州的战事的确如赵含章所想的胶着了。

王敦的确是想先统一江南,再北攻,所以在看到王玄停战,一心治理打下的郡县,没有更进一步之后,他也冷静了下来,没有对荆州出兵,只是他也开始想着破局之法。

戴渊还未从广州赶到扬州,但王敦想着,也拖不了几天时间了,既如此,就该速战速决。

王敦迅速的做出决断,他比赵含章想的还要果决。

元立将买到的羊肉丢进篮子里,提着就往家里走,一路上和不少人打了招呼。

待往巷子里走了七八步,他脸上笑容微顿,脚步慢下来。

这条巷子虽然是往里的,但此时天气正好,太阳暖烘烘的,冬天两边的人家都喜欢坐在巷子里晒太阳,此时,这巷子里却一个人都不见。

元立脚步才一停,身后便闪出几个人来,呛的一声抽出刀来,一脸凶狠的朝着元立逼近。

元立偏头往后看了一眼,身前也从两边的围墙里跳出几个人来,将他前后围住。

元立脑子里一瞬间想了许多,把手中的篮子猛地朝后掷去,踩住围墙就飞身上了屋顶,他想借此逃走。

他只有逃出去才有作用。

才跃上屋顶,屋脊后面又瞬间跳出十几个人来,从屋顶的正面朝他围过来。

不过片刻,他身后的人也追了上来,手在腰间一摸,唰的一声甩出一把软剑,他回身就从身后跳上来还未站稳的人冲去。

双方瞬间交手三四招,元立心中就有了答案,“你们是王敦派来的?”

军中的招式和习惯,他熟得很。

元立的一颗心却放下一半,一边和他们打在一处,一边哈哈大笑道:“所以王导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不怕是王敦出手,大不了他们这一队人全死了便是;他怕的是王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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