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愚人之夏 — 第59章

长期作为宣传重点的三幅画一夜之间被毁掉后,展览紧急暂停对外开放了。

他们威胁薛荧保持沉默,只要保持沉默,他们就会网开一面。薛荧根本不怕诉讼,尽管没有对人说过,那听起来可能会很像狂言,实际就是如此,她没有什么惧怕的事物。

艺术馆的威胁在她看来很没有意义。反倒是她,如果艺术馆愿意满足她的一些小小的条件,她就不会继续泄露信息。

无论对方如何愤怒咆哮,称她得寸进尺、自掘坟墓,那件事终于进入了协调阶段,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

赝品作者只是一个没有资本的女人,在愿意协商的情况下,她的行为是能被控制住的。鸣山艺术馆真正的重心是处理与adagio画廊之间的经济纠纷,那很可能演变成长期战。如果不把钱还回来,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们必然会将adagio画廊的负责人送进监狱。

那是最坏的情况。薛荧并不信莱昂会被抓进监狱,他一定有的是办法。

尽管在背后给了心爱的人一刀,薛荧依旧认为她的情感是真挚的,她应当在莱昂离开之前传达给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她深信。不原谅是自然的,哪怕是菩萨都不会原谅这样的背叛。她一点都不责怪莱昂,全都是她的错。她发自内心地感到抱歉。

那封在她看来希望渺茫的信最终被递到了李先生手中。那时他刚从外面回来,已经收拾好行李,大约两天后就要启程离开。

鸣山艺术馆的事对他而言并不十分紧急,他要先飞到美国洛杉矶一趟。后续的办法有很多,金道成是已去世的画家,他的大部分画都被adagio保存在册,他们具有最有效力的解释权。在忌惮名声被毁的前提下,那边的人不会很快行动。过去他和旧京的人关系很好,如果不行,后续再拿出三幅画补偿也未必不可。

至于那个女画师,她做这样的事大约是出于女人特有的疯狂。他确实对她做了一些过头的事,在刻意的、细微的折磨下,行为失控是很正常的。他们之间一直流动着一种力量的抗争,她始终在反抗他,这迫使他以那样的方式保持平衡。

做出那样的事,精神完全崩溃了吧?既然不好用了,他只能将她舍弃。

收到那封信时,他感到有些意外。前台向他的秘书转述,那位小姐无法说话,她没有留下名字,只是用手机打字的方式告诉她,【如果李先生不肯收下这封信,麻烦你告诉他,我为我所做的事感到由衷的歉意,不敢企盼原谅,只盼您一切顺利。】

那是一封不太寻常的信,由英文写成,字迹工整美观,似乎笔笔小心,不曾犯下任何小小的笔误。

在套房中阅读前半部分时,李宇看了两遍,从没有人分析过他的行为,他自己也不曾反思过,因此他不但不感到冒犯,甚至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他的确是卑劣又自私的男人,她说得很对。

【......这就是我和晓冬之间的事,亦是我不得不背叛你的原因。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帮助这个孩子。我曾以为我是一个不太好的人,我汲取别人的欢笑与眼泪,任何事物在我眼中都只是帮助我绘画的养分。

“肥料”?我所目睹的事物都是我的肥料,人也不例外。我喜欢你的那些故事,有趣极了,各式各样的人都在你的叙述中起舞,我虽未曾目睹,但闭上眼睛,我仿佛能看到事情的过程,饱含欺骗、爱恋、贪念、执念。佛经说那些都是假的,即便如此,这繁花似锦般的泡影对我而言,依然很值得一看。

我是一个无法与外界产生链接的人,不仅仅是耳朵的问题,也许我本就是心灵上有残缺的人。因此你对我而言意义非凡,我透过你看到各色世界,你不明白我多么需要这些。

说回晓冬,那日我在商场见到她所做的事,我觉得那真是美极了,是我从未亲眼所见的景象。我为之叹服。也许是一种交换心理,我汲取了她人生中迄今为止最重大的一幕,作为偿还,我想帮助她。这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的答案。也许是这样吧,尽管我擅于研究你,我不太了解我自己。

......现在,我不再那么关心我对你而言,是否是特别的女孩。在各种意义上,我知道我不可能做最特殊的一个。因为我们没有太多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同时,我一直努力控制我对你的情感,并且试着不在你眼前流露过多。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爱你。

.....当你将要离开时,请如往常一样保持冷静,我希望你不会为任何人感到伤感,当然,也包括我。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一直在祈祷,祈祷你在旧京从未爱上过任何人,一次都没有爱过。心碎的事从未发生在你的身上,我为此虔诚祈祷。如果你在这里从未走进爱河,那么你没有选择我的事实,就不再会让我感到痛苦。

我知道你能躲过即将到来的风暴,所有的事我会承担下来。这是我仅能做的一点小事,我只希望你一切安好。

最好的祝愿

薛荧】

停滞已久的对话再次流通起来,李宇给薛荧发去了信息。

这封告别的信让他心绪复杂,想到她徘徊在酒店大厅,却不敢见他一面,只可怜地留下一封手写信,他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心情。事情并不如他预期的一样发生在既定的轨道里。在临行前,为作告别,他已和一些关系良好的女人见过面了。唯有薛荧,现在时间不多了,他想要快些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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