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雪下松 — 第77章

林逾静确实瘦,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儿落在赵珏眼里跟个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得倒,林父看着他,嘴唇蠕动好半歇,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倒是林母这次哪边偏架都没拉,推着小老头就走了,怪让林逾静意外的。

俩人在屋檐前站着,林逾静侧脸对着赵珏,“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赵珏:“你看不起我啊?”

林逾静不解其意,赵珏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罢了,说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也对,还没你讲的冷笑话伤人。”

林逾静没戴那枚白玉指环,他扬了扬手指上的刺青图案,又让赵珏想到自己那个在网上抄抄来的纹身笑话,他气急反笑,捏住林逾静后脖颈,“林逾静,说我小心眼,我看心眼最小的人是你才对。”

第42章

八月的秋老虎盘踞在山间,乡下没有空调,老两口房里就一个立式风扇,林逾静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咯吱咯吱响的旧风扇,他架在赵珏床前,“这样会凉快一点。”

他自己热得满头大汗,还要把那盏风扇往赵珏房里塞,赵珏看不过眼,拎着那一插上电就开始哐当作响的风扇上了阁楼:“林逾静,我不热,你自己拿去吹。”

林逾静拿着蒲扇,通红着一张脸问他,“赵珏,你要不来和我一起睡?”

“……”

“这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你之前喝醉我们不也一起睡的?”

赵珏不好和他解释,放下风扇回了自己房间。

所谓阁楼,其实就是在老房子的顶上拿木板架上一层木板,最里边搭个爬梯就能上去,林逾静就在上边垫着一床被子睡觉。

夜晚的蝉鸣鸟叫此起彼伏,林逾静翻来覆去睡不着,爬梯上突然冒出一颗脑袋,赵珏把林逾静吓得差点撅过去:“在干嘛?”

林逾静,“神经病,大晚上当然是在睡觉了。”

“别装了,我在下边听到你一直翻身的动静,根本没睡着吧?”赵珏堵住阁楼口子,下巴一扬:“走,看星星去。”

俩人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拨开门闩跑出了院子,池塘边的土埂上,林逾静笑着说道:“这哪儿是看星星,分明是出来喂蚊子的。”

乡间的夜风十分清凉,澄澈的月光落下来照亮田野,赵珏手掌撑在身后绵软的草地上:“我小时候就爱看天上有几架飞机飞过去。”

林逾静也不煞他风景了,学着他的姿势抬头仰望天空,记忆中夜晚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模样,“以前一到夏天我哥…..就是吱吱爸爸,他会卷个凉席带我在院子里睡觉,那时候我总爱躺在他旁边问很多很多问题。”

“哥哥,你看今晚的月亮弯弯的。”

“小静,不能用手指着月亮哦,不然她会下来割你耳朵的。”

小小的林逾静不指了,他缺着大门牙,笑起来时傻傻的,奶声奶气地问哥哥:“哥哥,天上的星星是从哪里来的呀?”

林俊摇摇头,他枕着双手说道:“听说死去的亲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看,这个一定是阿奶,这个是阿爷……”

讲起往事,林逾静眼睛一酸,“那时候可信这些东西了…..”

“没事,咱哥就算做了星星,也是天空中最亮那一颗,看见没有,林逾静,它朝你笑呢。”

“赵珏,你好幼稚。”

“我本来就这么幼稚,你第一次知道吗?”

林逾静想起耿展鹏说过的话,他说赵珏其实是个很爱面子的人,有那么一点自信过头,也有一点自以为是。

他人生中的大半时候致力于将自己包装成为一个精致、成熟、稳重的成功男性。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说他搞笑他也受着,说他欠揍他也认下,连带着幼稚他都一并承认,只为了让林逾静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赵珏,给你讲个故事。”

“好啊。”赵珏从兜里掏出一包银钗,火光染红了林逾静心中的原野,他说:“你慢慢说,我认真听。”

这是林逾静人生中第一次对人讲述自己的生活,关于出柜的那个除夕夜晚,林逾静停顿片刻后选择一语带过。

他讲起刚毕业时在电子厂做过的工,谈起雨天湿着鞋送外卖被刁难,也说带着小丫头如何被人议论,大多数时候他都保持着如看客般冷漠的描述,提到林吱吱的名字时才有了温暖的力量,他说:“其实我没想取代我哥的存在,吱吱以前一直管我叫叔叔的。”

可是小姑娘某天上学回家问林逾静:“叔叔,吱吱可不可以有一个爸爸?”

就像索要她期待已久的一颗糖:“她说想要一个爸爸,为了改口这件事我连着上我哥坟前说了三天的好话,等到最后一坨纸钱烧透彻后才让林吱吱改了口。”

当然,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外人对这段叔侄关系的恶意揣测太多。

但最重要的还是小姑娘想要,所以林逾静扮演了父亲这个角色,一直到现在。

“赵珏,我的家庭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四分五裂,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往后还会上演千百次,父母可能永远都不会理解,孩子永远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你觉得会有人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吗?”

赵珏手里的烟快要燃到尽头,他被林逾静眼中的决心慑住,赵珏不知道林逾静为何突然有这么一问,但这并不妨碍他书写自己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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